八斩刀(二)

  “原来如此, 是这样的看出来的啊。”曹宁不禁哑然失笑, “我还以为我藏得很好呢, 却没注意到这个。”
  青年站在庖厨门口, 身上是半旧不信的短打,脊背微绷,手脚修长, 面庞黝黑,头顶乱的像个鸡窝似的。
  可是他此刻的目光又是那么的锐利,绝对不是一个平庸颓废之人会有的清明眼神。他就这么直直地看着绮罗,目光之中,没有害怕,没有惊慌,有的只是淡淡的戏谑和玩味。
  绮罗被这样的眼神看着, 只觉得……很不爽。
  “可这也只是巧合不是么?”曹宁轻笑道,“这只是我的一时不察。如果没有这块银子,你根本不会发现吧。”
  “并不是哦, 你的破绽不止这一个呢。”绮罗眉头舒展,淡道,“记得吗, 昨天晚上,你跟我说的话。”
  “你说,你没想到, 我会为了一个不相干的人, 这么拼命。”
  “我当时就觉得有哪里不对, 可却又偏偏并未细想。若要真是仔细地考量考量你的这句话……我倒是想问问你了,你为什么会觉得,罗汉跟我是不相干的人?”
  曹宁一愣。
  绮罗继续道:“从我们三个人进了这座山开始,罗汉就一直叫我老大,帮我背行李,对我几乎言听计从。同进同出,无论怎么看,我们三个人都是一路的同伴不是吗?又是谁告诉你,他跟我,不是一路人的?”
  曹宁的面上闪出一丝恍惚。
  “想来,你还真是记性好呢。一路同行,我就只说过一次,我们不是一路的,就被你给记住了呢。”绮罗的语气里也带上了些微的戏谑,“这么好的记性,怎么都用在卖茶上了呢,小二哥?”
  曹宁听她这一声“小二哥”出口,便知道绮罗已经摸清楚他的身份了,当下也不再掩饰了。
  他不是别人,正是那日绮罗三人在山口处遇到的卖茶小哥。
  曹宁看着这个抱着双臂站在他面前的一身红衣艳红如血的少女,听着她一句一句地说出自己的破绽,面上神色几番变化。
  从一开始的凝重,到些微的恼怒,到最后,变成了淡淡的笑意。
  “啪——啪——啪――”
  他抚掌笑道:“不愧是天下第一的妖女,心细如发,这样都能让你挑出错来。看来你并不是个空有皮囊的绣花枕头,是我小瞧你了。”
  “所以,这一切的始作俑者,都是你,对吧?”绮罗轻轻挑了挑眉头,淡道。
  其实,即便不问,绮罗十有八九也能肯定了。曹宁既然就是那个茶摊小二,就说明他能自由进出这山中的迷阵。幕后黑手不是他还能是谁?
  “我不明白,你若是想杀山中的村民,直接动手不就好了。凭你的手段,能布下这么大的阵法,杀这么几十口人,易如反掌吧?”绮罗道。
  “杀,自然是要杀的,可是,怎么杀,就是个问题了。”曹宁忽然大笑起来。
  他之前一直是个安静木讷的青年人的模样,时常轻轻地皱着眉头,很少笑出来。此时,却笑得很大声,毫不知收敛,身体甚至都因为大小而颤抖起来,简直到了有些疯狂的地步。
  “怎么了!怎么了这是?”玲玲她娘原本还在厨房中看着火,此刻听见曹宁的笑声,急急忙忙地跑出来,有点被吓倒了的样子“阿宁,什么事这么好笑啊?”
  曹宁笑得眼泪都出来了,他指着绮罗偏头看向玲玲阿娘,道:“大娘,你知道么,她以为她是来救你们的。可事实上,你们因为她,都得早死了呢。你说,好笑不好笑?”
  他话未说完,一抹寒光从他背后斜划了出来,直指着玲玲阿娘的脑袋划去。
  “啊!”大娘的眼睛瞪得老大,惊叫声还没完全挤出嗓子,整个人就被一股巨力推了出去,重重地跌倒了地上。
  绮罗鬼魅般地闪到曹宁身前,反手将大娘推了出去。她另一只手握住了曹宁手中的匕首,鲜血顺着手腕流下,面色阴沉,眼底压出了一片浓重的黑影。
  “啪”的一声脆响,绮罗猛地用力,竟徒手折断了曹宁手中的匕首,而后一个旋身,右腿高高踢起,膝盖重重地顶向了曹宁的侧脑。
  一声闷响,曹宁横飞了出去,径直飞到了院子中央,在地上打了好几个滚才停下。
  “凡胎肉体,百无一用。”绮罗两手相握,将手指关节摁的咯咯脆响,居高临下地看着地上这人,“你从哪学的那些邪祟的东西的?”
  “哈哈哈,哈哈哈哈。”曹宁捂着肚子,从地上爬起来,一口呸出来嘴里的血沫子,朝绮罗哈哈大笑。
  “你也配说我是邪祟。炽绮罗,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是什么人么?”
  “天下第一的妖女,被天下正派狗一样踩在脚底下踩了七年,现在像一条丧家之犬一样惶惶而逃,你也有脸说我是邪祟?呵,你知不知道,你把天下邪祟的脸都丢尽了。”
  “你知道我,还算是有点见识啊。”绮罗面色冷淡,并未被他的话激怒,一步一步地向他走来,“你也不用觉得我给邪祟丢了脸,因为你马上就要死了,没脸可丢了。”
  曹宁踉跄着站起来,盯着这个一步一步朝他走来,面色如止水的少女,神色中的狰狞和恼怒愈来愈甚。她甚至什么都没做,就只是朝他走来,他感受到的威压就让他觉得有些喘不过气来。
  这种威压,不是他一介凡人能抗衡的。
  他牙关紧咬,忽然转身,拔腿就往前院跑。
  呵,好汉不吃眼前亏的道理,你还挺懂得啊?绮罗先是一愣,而后一张俏脸上显出了淡淡的嘲讽笑意。
  你能跑得掉?
  曹宁跑得飞快,几息之间就从后院的庖厨跑到了前院。前院里,众多的村民还聚集在一起商量着怎么抓住那只蛤.蟆精,就看见曹宁风一般地跑出来。
  “怎么啦,怎么跑的这么急,没长眼睛吗!”一个男人被曹宁给撞着了,差点摔倒,嘴上忍不住骂骂咧咧地抱怨。
  他话还没说完,一团“没长眼睛”的火球堪堪从他身边飞速地撩过,吓得他啊的大叫一声,倒跳着往后栽去,衣服差点被烧着了。
  这团火也是没长眼睛,他却一个字都不敢多说。
  火球直击曹宁的背心,曹宁已经快要跑到院门口了,他眉头紧拧,猛地大喝一声:“来!”
  一个人影忽然从院外闯入,挡在了他的背后,与那火球直接相撞,而后砰地一声,被炸得稀烂。
  那人被炸成了一具焦尸,白烟霎时间散开来,院子里立刻弥漫出了一股浓郁的尸臭味。
  众人均是被被这样的变故吓得呆住了,回过头来,看见绮罗从屋后慢慢走出来。
  曹宁方才还慌不择路地逃跑,此刻淡定了下来。他转过身来,立在院门口,静静地看着绮罗。
  “呦,这是,又有胆子了?”绮罗微微地眯了眯眼睛,却从曹宁的脸上看到了一抹淡笑。
  有恃无恐。
  她微微一愣,忽见墙头之上,又跳出了许多人来。这些人有些缺胳膊断腿,有些只剩下了一具白骨,浑身散发着恶心的尸臭。这些人从院墙上一个接一个摇摇晃晃地跳下来,让绮罗有一种他们下一刻就要散架的错觉。
  “这些走尸,是你造的?”绮罗歪了歪脑袋,“所以昨天晚上在乱葬岗上伏击我的,也是你咯?”
  “还不算太笨。”曹宁眯了眯眼睛,笑道。
  他的眼尾本就狭长上挑,此刻笑得猖狂,就更显得阴邪了。明明是与昨日那个和气的乡下年轻人有着同样的样貌,却偏偏又判若两人。
  绮罗仰头感叹道,皮相这个东西,果然不能信啊。
  绮罗打量着四周的走尸,心里想到,估摸着就是因为这些帮手来了,曹宁才能这么有恃无恐吧。
  “你觉得这些个东西能奈何得了我?”绮罗环顾四周,嗤笑出声,“在你死之前,我还是那个问题,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为什么?我倒是反过来想问问你,你为什么要多管闲事,救这些人?”曹宁反问道,“他们与你有什么干系?”
  “我乐意,不成么?”绮罗一挑眉头,“姑奶奶天生就是喜欢多管闲事。”
  “你一介妖女,不去干那些杀人放火的勾当,反而来学名门正派多管闲事,假仁假义。令尊要是知道了,怕是会气的从坟里面爬出来吧。”曹宁笑道。
  “天下第一魔头这一称号,你受之不起,不如就让我来代劳吧!”
  他话音刚落,忽而往后跳了一步,四周的走尸在同一时间一拥而上!
  绮罗眉心燃起一抹艳红,光芒大盛,鲜艳的让周遭的一切都黯然失色。她紧盯着面前这人,冷声喝道:“就你也配!”
  她掌心立时燃起了两团蓝红相间的火焰,煞是绚丽。曹宁却好似根本不怕似的,咧嘴笑道:“又要用这玩意吗?能不能有点新意。”
  他顿了顿,笑道:“你就没发现周围有什么不对吗?”
  绮罗脚下一顿,警觉地看向四周,她并没有看到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她手中的火焰却忽然不受控制的暴涨起来,她大惊之下,双拳立时一握,将火焰给熄灭了。
  与此同时,她也明白了曹宁所说的不对的地方,只不过不是看出来的,而是……闻出来的。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子特别的味道,并不浓,却极是刺鼻。
  磷的味道。
  曹宁咧开嘴笑了,露出了一口洁白齐整的牙齿,却偏偏笑得像长了獠牙的恶魔。
  “至仁至善的妖女大人啊,燃起鬼火吧,让这里所有的人,和我一起下地狱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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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般来说,人骨里是会有微量的磷元素的,有的时候会以硫化氢的形式逸出并燃烧,这就是为啥坟圈子里偶尔能看到鬼火。(我记得没错的话应该是这样)。然后,至于曹宁是怎么把化合物的磷通过化学反应转化成单质磷的……我拒绝解释!我我我可是个写灵异的作者!我……哼!(我能说我就是为了不让绮罗放火,让八斩刀出来威风一下吗,不能啊!)略略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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