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9章 大厦将倾

  轩窗外,新阳漠漠,一片温暖的光晕透过半敞开的窗棂边缘,照在暖炕上。
  纤长微卷的长睫轻轻抖了抖,怀袖缓缓张开眼,映入眼帘的是一片明亮亮的黄。
  怀袖略醒了醒身,突然由锦褥上撑起身子,侧眸看过去,身边已经没了康熙的人,怀袖伸手向旁侧的褥上探去,凉凉的,看来康熙已经离开有一阵子了。
  凌晨时候,康熙留她在昭仁殿暖阁中歇息,怀袖清楚记得,当时康熙拥着她一同入眠,后来他什么时候离开的,她却一点儿都未察觉。
  怀袖看了眼窗外,看来已经时辰不早了。
  怀袖正犹豫着准备自己起床时,映雪却由外面走了进来,一瞧见怀袖,映雪笑道:“主子醒了?看来奴婢约莫的时候果然错不多呢!”
  “你怎么来这儿了?”怀袖边让映雪伺候着梳洗,边问道。
  “昨夜里后半晌,李安达突然叫人唤了奴婢来,说主子在乾清宫歇下了,让奴婢过来伺候,奴婢跟着就赶来了。”
  “你可瞧见雪雁送回咱们宫内了?”怀袖紧跟着问。
  映雪知道怀袖惦念这个,笑道:“奴婢知道主子醒来时必定要问起这个,正要回呢!雪雁已经被人送回来了,奴婢已将她安置在了奴婢的厢房内,眼下正命两个放心的人守着,等奴婢回至宫内,便亲自伺候雪雁姑娘!”
  怀袖听闻她这么说,才放心地点了下头:“等今日回去,本宫会传令太医院的太医,给她好生诊治。”
  映雪笑道:“如今人已救回来,万岁爷连月荷在钟粹宫扮鬼之事都未曾过问一个字,就将人一并送了回来,这下主子自可放宽心了!”
  怀袖轻轻点头,想起昨晚经历的那些事,心中亦是惴惴难安,尤其是亲眼看见那骇人的血池,此刻想起,心内仍觉不舒服。
  “对了,裕妃呢?万岁爷可有过问此事?”怀袖理好了妆容,转回身问。
  映雪摇头:“方才奴婢进来之前,正跟外面的小内监闲聊,听李安达吩咐一个小内监去后面传人,不知道是不是传裕妃娘娘。”
  说完,映雪转而得意笑道:“主子何苦担心她呢,她如今是自作孽,不可活!哼!看她还趾高气扬地欺凌六宫,奴婢巴不得万岁爷将其处以凌迟,好为翦月姐姐报仇!”
  怀袖蹙眉想了想,起身便向外走。
  “主子可是要回去?”映雪见状,连忙问道。
  “我去见万岁爷!”
  怀袖说话时,已经出了昭仁殿东暖阁,问过了门前侍立的小内监,便径自向乾清宫前正殿行去。
  转过了十八根朱红的盘龙廊柱,怀袖刚行至乾清宫正殿前,就瞧见李德全在殿门前守着,便知康熙必定在里面。
  李德全正垂首侍立,听见轻缓的脚步声响,转回头,见竟然是怀袖,脸色变了变,立刻迎了过来。
  “娘娘怎么来这儿了?万岁爷眼下可不方便见您呢!”
  怀袖低声问了一句,李德全立刻点头,向四下张望一眼,压低了声线道:“万岁爷怕是除了昨夜里的事,还有旁的话跟裕妃娘娘讲,娘娘还是先回去吧。”
  怀袖略想了想,轻轻点头,又对李德全嘱咐道:“倘若这边儿有了消息,你即刻命人去清芷宫给本宫传个话。”
  李德全笑道:“娘娘且放心,奴才心里记着呢!”
  怀袖吩咐完,正欲转身,忽闻由轩窗内传出来裕妃嘤嘤泣泣的哭声,不由放缓了脚步,悄悄靠近窗边。
  “万岁爷可还记得,几年前臣妾初入宫时,万岁爷牵着臣妾的手行于太液池畔,万岁爷曾对臣妾说过:南有乔木,不可休思。汉有游女,不可求思。臣妾自那时起,心中便只存下一个念头,那便是做万岁爷心里永远最美的珍儿……”
  裕妃说完这番话后,怀袖久久为听见康熙的声音,不觉微微蹙了下眉头。
  怀袖知道裕妃名唤吴铭珍,珍儿便应是康熙与她私下的昵称了,此刻康熙沉默不语,莫不是为其言辞所动?
  思至此,怀袖心下微动,站在原地略想了想,原本欲离开的步子,却转而向正殿内行去。
  李德全见怀袖突然改了注意,本欲开口,又见她神情镇定自若,心下已猜到她自有计较,便转回身,只做什么都没瞧见。
  怀袖行入正殿门内,悄声来到西偏殿门前。
  西偏殿康熙是极少来的,今日多半因裕妃,才选至此处,此时大殿内静谧无声,西偏殿门前更无一人侍守,看来康熙也不愿更多人听见他与裕妃之间的谈话。
  这种事原本就是皇家的丑闻,即便身为万圣至尊,也是忌讳家丑外扬的。
  此刻,康熙独自坐在正对门的黄龙锦榻上,眉头深锁,侧眸不愿再看面前哭泣的裕妃。
  而裕妃则跪在康熙面前,一只手握着帕子掩面轻泣,另一只手紧紧握着康熙锦袍的下摆,美丽的凤目中,波光闪动,加上此时一身梳妆裙衫,颇有几分我见犹怜的娇弱。
  怀袖敏感地察觉到裕妃此刻虽然褪去了往日的昭华装扮,可发饰却已经过细致梳理,与昨晚的颓然之色截然不同,虽然素装以对,却依然不掩其华美的昭华盛容。
  果然是身居高位的正妃娘娘,心态较之旁人自是镇静的多,即便面对如此颓败之势,依然能迅速整理思绪,看来裕妃多年手握协理后宫的重权,与她个人能力被康熙欣赏也分不开干系。
  “裕妃姐姐,不知你可还记得六年前,在吴山越水之间,那个准备上京赴任,却在半路突然丢了头颅的林知县么?”
  怀袖一语祭出,康熙和裕妃突然将目光都落在了她的身上。
  康熙皱着眉,不解地看向怀袖,一来不知道她怎么突然来了此处,而更奇怪的,是她突然问出的这个问题。
  林知县?突然丢了头颅?上京赴任?
  一连串的突兀词句,在康熙的脑子里迅速整理,他似隐约记起了什么,却始终紧蹙着一对好看的剑眉。
  而此刻跪在地上的裕妃,却突然身子瘫软,两只眼睛不敢置信地瞪着怀袖,脸色比昨晚面对映莲时还苍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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