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4章 你不能死
陆云霆醒过来，仰头看她，干涸的嘴唇撕裂流血，声音嘶哑问她怎么了。
云浣雪说：“我给你讲一个故事吧。”语气平坦，就像老朋友交谈。
陆云霆轻轻地“嗯”一声，表示在听。
云浣雪看着这黑压压的夜空，闭眼、仰头，雨水冲刷在她的脸上。
冰凉刺骨，从来没觉得原来这天气能这么的寒冷。
她低下头，淡淡说道：“那故事其实也是在夏天发生的，嗯，应该是，有一艘打船出海，上面乘坐的富人们整天整夜的举办宴会，歌舞升平，丝竹悦耳。
其中大船上有一对恋人，是一个富人家的小姐，和一个贫困小子。
小姐的家里给她订了一门亲事，门当户对。”
陆云霆又“嗯”一声，似乎明白她话中深意。然而他没有说话，也不接她的话。
云浣雪觉得他无趣，也不追问小姐为什么与贫困小子相恋。
于是只说最后结局：“那艘大船翻船了，小姐与小子都掉入了海里。”
她看一眼四周，黑压压的人头，“情形就跟我们现在一样。唯一一块木板，穷小子将小姐放在了木板上，自己泡在水里。
因为那木板不能承受两个人的重量。”
陆云霆听到这里笑了，声音轻柔了许多，“就跟我们现在一样？”
“对，就跟我们现在一样。”云浣雪回答他，有感而发：“只是没想到护我的人会是你。”
陆云霆微笑，心里却十分满足。
云浣雪却泼他凉水，“你就不关心那穷小子最后怎样了？”
“抱得美人归。”陆云霆自信笑说。
“他死了。”云浣雪声音骤然冰冷，没有任何温度。“而且那位小姐不仅没有为他守节，还另嫁了他人。”
她感觉到拦在腰后的手僵硬，腰间的鼻息微顿。
“你现在放开我，或许你还有一线生机。”她作势要去掰开他牢牢箍住她的手臂。
陆云霆不放。
“你不放手你会死，”她骤然大声发火，“这遥遥无际的洪水不知道何时才会停下，或许根本等不到靠岸，我们就都得死。”
“那就死。”他沉声。
云浣雪掰他的手就僵住。
陆云霆脸色已经十分暗淡，那双眼眸却还灼灼地看着她：“就算是死，那我也一定要死在你前头。”送你到岸边。
痴人。
云浣雪感叹一句，手却不自觉搂紧了他。
两个冰冷刺骨的人，相依相偎，企图传递一些自己的能量给他。
洪水中众人飘摇，黑乎乎一片，看不到边。
黑夜的孤寂与阴冷，将黑夜的漫长无限拉大。
云浣雪被陆云霆拍醒的时候，雨势已经渐渐收小。只是那减小的瀑雨并未给人带来希望，反而因为少了强烈压迫，更显压抑。
昨日的小孩又哭闹了起来，呜哇哇哇，带动那些意志薄弱的人也一起哭天喊地。
云浣雪张了张嘴，发不出一点声音。她嘴唇干涸，白皮暴起，裂开的血口将上下嘴唇黏糊在一起，一扯动都是丝丝的抽疼和滔滔鲜血。
她只能微微仰着头，让雨水滋润嘴唇，融化干涸的鲜血。
“不能睡。”陆云霆的嗓音已经喑哑，发出几不可闻的声音，在这哭杂的环境不细听都快听不见。
但他仍然坚持让她清醒，“不能睡，浣雪，不要睡。”
他说得弱声弱气的，云浣雪听见了，回以他僵硬的手臂，慢拍他脖颈。
“你说我们何时才能到岸？”她说得有气无力，像是询问又像是感叹。
陆云霆动了动手臂，将她护得更稳，肯定道：“会的，一定会到岸上。”
他瞭望了远处的朦胧青山，就算是不能被冲上岸边，他也一定会亲自将她送上岸。
云浣雪没有回应，也不知信了还是没信。
作为新时代的人类，她原本是相信他们肯快就能靠到岸边。因为无论怎么冲刷，山峦地势总会阻挡水流转弯。
可是经过了三天，一路上遇见冲毁的房屋越来越多，他们身边聚集的浮尸和同样漂浮的人也越来越多，云浣雪就不确定了。
她甚至不知道当初负气跑马是到了哪里，这又是在哪里。
她害怕这洪水来得迅猛，而且很可能他们已经被冲入了什么大的流域或者其他什么大河。
更有甚者他们很可能是一直在向着海里流入，那前方别说什么能阻挡的，只怕是会越来越平坦。
她眯了眯眼，喘息有些困难，她已经感觉不到身上的疼痛了，只是她很清楚的知道自己的意识已经会经常模糊，身体越来越虚弱。
等她再度清醒的时候天空再度黑暗，似乎身边的人脑袋滚烫，她艰难上手摸了摸。
她剧烈摇晃陆云霆：“喂，冷面怪你怎么样？”
陆云霆没有回复她，哼哼一声都没有。
云浣雪急了，想四周的人求助。
可是她陡然发现四周没有任何回复，别胡说哭喊，连呼吸声都没有一个。
“喂，醒醒，醒醒啊冷面怪。”
四周黑喵喵的，她什么也看不见。
除了身边这个不正常的热源，就是冰冷的洪水，凉到人的骨子里。
那种无助的感觉再次冒出。
在平宁王府的时候她放手，因为她清楚自己还有退路，可是在这里，除了信任身边的人，她没有任何退路。
云浣雪着急，不停的摇晃，陆云霆终于醒来。
而他第一反应尽然就是查看她有没有事情。
云浣雪心里那是生气的，既生气，又有大大的触动。
生死之间，很多事其实才看的更透。
一个人把你看的重还是不重，只有在面临死亡威胁的时候才能显现。
那个男人为了活着，和她退了婚。
而这个男人为了让她活着，似乎都忘了自己也快死了。
云浣雪不习惯这种感觉，将那触动强行压下，大声地对陆云霆吼道：“你这人真么这样啊，你要是死了，我……我……”
“你怎么样？”陆云霆居然还笑，尽管那笑比哭还难听。
“我就一脚把你踹下去，我可不想带着一具尸体。”云浣雪没好气的回他。
“所以，冷面怪，你可前往不要死。你死了，我可是不会给你收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