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节

  柳月儿一时没有认出小蛮是个女孩子,见俊俏少年子上前来帮自己拿东西,吓了一跳,待要让开,林缚笑道:“柳姑娘不要惊怕,小蛮是我妹妹,让她帮你拿东西无妨的……”柳月儿这才知道少年子是女孩子所扮,心时不明白都说林举人双亲早逝,无亲无故,怎么又跑了个妹妹出来?
  暮色渐深,去江宁城还要乘过三十里的朝天湖水路,肯定赶不及在城门关闭之前抵达,夜里也只能先借住在驿馆。不用驿卒帮忙,他们有四匹好马,将不多的行囊都驼上,林缚屈蹲下来,让小蛮踩着自己的膝盖侧坐上马去,他亲自给小蛮牵着马,边走边说些离别十多天的趣事。
  顾君薰跟她娘坐在马车里,微微将的车窗帘子掀开一条缝看着暮色里林缚给小蛮牵着马,心想林公子对这女孩子真好,又想起在茶酒店给林缚无意间给抓中胸口的一幕,心里微叹:难道林公子都不知道抓住自己这里吗?自己也要忘掉这件事吗?
  江宁之富庶,从朝天驿的馆舍便能窥一二,林缚他们越过一道缓坡,站在稍高处远望过去,朝天驿馆舍鳞次栉比,在暮色里一时数不清有多少进院落,在更远处还有一处建筑群,那是江宁守备镇军在北岸的一座营城。
  为官赴任讲究个良辰吉时,顾悟尘也不例外,眼见一脚就到江宁城,他还要在朝天湖北岸的驿馆里盘亘几日,等到选择的吉日再进江宁城正式赴任。在这期间,江东按察使司那些将成为他下属的一些官员会循例过江来拜访,自然也会奉上不菲的仪金。
  顾悟尘也不是脱俗之人,他脱不了俗。他堂堂朝廷正四品大员,正俸米两百五十石,折银年奉一百两。虽说一百两银可供四五个小康家庭支度一年,但是跟随顾悟尘到江宁的就有随扈三人、丫鬟、婆子四人以及杨朴的妻女,到江宁后虽说有官家宅子可住,但是门子、杂役总还要再请四五人,仅这些人的月银支度下来,一年一百两银子就远远不够了。顾嗣明、顾天桥两个族侄跟他到江宁来,供其吃喝住宿外,也要给些月银开销。要维持与正四品大员相当的生活水准,府中饮食物用也节省不得,就是一笔更庞大的开支。另外,还要招些幕僚当助手署理公务,这些钱都要自己解囊,顾悟尘他自己的年俸如何够用?
  这个年代,若是只收受下属与同僚的仪金,这个官员要算是清廉的,就像一千年以后的后世官员只逢年过节收礼一样清廉。
  顾悟尘脱不了俗,所以要在驿馆停下来不急着进城,先接受那些即将成为他下属官员的拜贺。再说他进城后就要先去拜见他在江宁的上司包括江东按察使、江宁刑部尚书及左右侍郎以及江宁兵部尚书兼守备将军及江宁都察院都御史等人以及江宁城里住着的那几个国公勋爵;为他儿子顾嗣元的前程,他还要主动去拜访江宁国子监的主官。也许这些事情都在驿馆里先筹划妥当,先去拜见谁后去拜见谁,都有一次的规矩。虽说他顾悟尘日后还是江宁城中的大鳄之一,但规矩就是规矩,谁也不能坏了。
  林缚倒是知道这些官场陋习,想着不用给顾悟尘当幕僚、明天清晨就可以告别先进江宁,不用去理会这些官场陋习,心里也觉得甚为轻松。
  林缚却是没有想到那些即将成为顾悟尘下属的官员的迫切心情,他随顾家人走近驿馆,就看见馆舍前高高挑起的两串气死风灯下站些一些人看着这边,看起来像是等着迎接顾悟尘,他们看到顾悟尘的车马抵达驿馆,都一起迎了上来。午后在石梁河相遇、武锋镖行护送船队上的那个锦衣青年跟江宁庆丰行商号的大财东杜荣郝然也在迎接人群之中。
  看见杜荣竟然出现在这里,林缚吓了一跳,他忙抄着小蛮的腰将她从马背上抱下来。
  第六章杀威风
  就是江宁庆丰行商号大财东杜荣为劫掠苏湄献媚晋安奢家某人暗中勾搭东海盗制造了震惊江淮的白沙县劫案。
  虽说随后那伙东海盗又在扬子江出海口内侧的西沙岛给宁海镇副将萧涛远反劫掠,林缚与傅青河也历经凶险在长山岛将苏湄等人一同救下,但是想到杜东本身就是江东豪富,白沙县劫案又涉及刚刚裂土封侯的晋安奢家,林缚即使将苏湄、小蛮救下,也绝不敢让杜荣知道他与奢家勾结一事早就给他们识破。
  苏湄安然无羡的返回江宁,势必会让杜荣惊乱,林缚还在亭湖县时就跟苏湄商议好等到江宁后双方相交要冷淡些,免得给杜荣的眼线看出什么破绽来。
  林缚抵达江宁,小蛮扮成少年子来迎接,苏湄却不敢乔装相迎,就是怕万一给谁看破明日有小道消息给传遍江宁城的大街小巷,势必引起杜荣更强烈的猜疑。
  看到身着绸衫、一脸敦厚貌似无害的杜荣竟然跟锦衣青年站在驿馆前来迎接顾悟尘,林缚吓了一跳,忙抄过小蛮的细腰将她从马背上抱下来。
  小蛮也吓得魂飞魄散,哪里想到世上有这么巧的事情?
  林缚手还搂着小蛮的腰,稍稍用力,轻声跟她说:“没有什么事情,你照常走进去就是,”又跟周普轻语了一声,“朝顾悟尘揖礼那人就是杜荣……你拿身子遮住小蛮,我走开些吸引他的注意。”
  周普心领神会,接过林缚手里缰绳牵马继续跟在帮顾家拉行李箱笼的驿卒后面往里驿馆里,赵虎与陈思泽各牵着马移到周普左侧,唯有柳月儿不明就理,不知道发生什么事情,只看着林缚往外侧走去跟他们这边分开有好几步。
  林缚走到近处,那锦衣青年正站在驿馆门前跟顾悟尘寒暄,杜荣谦恭的站在一旁,顾悟尘之子顾嗣元也一脸高兴的站在旁边,看上去他与这锦衣青年十分的熟纴。
  “顾叔叔,还以为你们跟嗣元兄早进了江宁城,没想到会跟你们一起到江宁,实在高兴,”那锦衣青年朝顾悟尘作揖行礼,又热切的挽着顾嗣元的膀子,说道,“商船在途中停下有所不便,小侄心想顾叔叔也许会在朝天驿歇脚,便在渡口下了船,在这里等候顾叔叔跟嗣元过来。我带着家仆从中州过来,这位杜先生十分豪气,在中州相遇知道我也往江宁来,便邀我同乘他的座船过来……”
  林缚听着他们说话,还是不知道这锦衣青年是什么人,心想杜荣这厮很会巴结权贵,在中州相遇就刻意讨好这青年,再看这青年跟顾嗣元也十分的亲热,大概也就能猜到他属于哪类人。
  “江宁庆丰行杜荣有幸见过顾大人。”杜荣谦恭的给顾悟尘作揖行礼报名号。
  林缚看着顾悟尘的神色有稍微的愣怔,想来他也听说过杜荣。
  庆丰行本身就是江宁有名的大商号,再说奢家请降议和最终得到朝廷策封晋安侯,杜荣作为一个大商贾在背后表现却相当的活跃。顾悟尘是来赴任江东按察副使的,他要是之前没有听说过杜荣这号人物,那才叫奇怪呢。
  “杜财东客气了,”顾悟尘双手虚托算是请杜荣免礼,这时候他看见林缚走到近处,喊住他,“林贤侄,来,来,来,我介绍锦生贤侄给你认识,你们年轻人同在江宁要好好交往,锦生贤侄是永昌少侯爷……”
  林缚倒没有想到这锦衣青年竟是元氏王孙,而且是世袭永昌侯之子。
  大越王朝自高祖以下,皇族直系子孙受封即为恩封。以恩封者每一代降封一等承爵,最终降到武国将军才世袭罔替、不再降爵。大越王朝开国两百年多来,十三代帝,几乎每代都分封一堆王侯公爵。几代降爵下来,当初的亲侯国公子孙降爵至武国将军的就有数百人之多。这些王孙们大多数跟现今圣上关系疏远,便有王孙宗子之名,受到朝廷恩惠也十分有限,不善经营者甚至都穷困潦倒。
  不过在恩封之外,还有世袭军功封王侯爵,那些都是立国时建有军功的高祖兄弟子侄,封爵世袭永不降等,俗称金饭碗侯王,整个大越王朝也只有十二位金饭碗侯王。永昌侯先祖上便是高祖之弟,立国开疆之初立下汗马功劳,其子孙世代永袭永昌侯,不降爵。
  虽说这些封爵王孙名下都有封土,但是朝廷为了限制封爵王孙宗子弄权遗害地方,虽有封土但在两京赐建府邸使封爵王孙宗子居之,严禁封爵王孙宗子私去自己的封地就藩。实际也是让这些王孙享受荣华富贵,莫要想着什么心思弄权篡位什么的。
  永昌侯的府邸就在江宁城中,算是江宁真正根深蒂固的贵族王孙了。
  林缚朝锦衣青年永昌侯少侯爷元锦生揖礼道:“举子林缚见过少侯爷,”又转朝杜荣拱了拱手,脸皮子紧绷的假笑道,“杜财东大概没有想到会在这里遇到我吧?”
  驿馆辕门前,两串气死风灯高高悬起来,将迷离夜色阻隔在十丈之外的高处,相比较两月前在白沙县,林缚黑一些、瘦一些,脸部线条也硬朗如刀斧刻之,眼睛在灯火下炯然有神,一袭青衫,身姿挺拔,腰间系着一把古朴无华的佩刀。
  林缚走近来,虽然整个人的气质形象发生很大的变化,予人剑锋出鞘、英武坚毅的感觉,杜荣还是一眼认出他来。杜荣自认为早练成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的镇定,但看着林缚若无其事的走过来,杜荣还是无法掩饰眼中的异色,他眯眼盯住林缚的脸看了有几息时间,才感慨万千的道:“原来真是林公子——我这两个月来眠不安寝、食之无味,后来得知苏小姐安然无羡返回江宁,我就对林公子生还又抱有希望,谢天谢地……”他心里琢磨着林缚跟江东按察副使顾悟尘是什么关系。
  “还不知道杜财东对林缚竟如此的看重呢!”林缚冷言讥笑道,“杜财东以往所说的那些话,犹在林缚耳畔,只是那些话听起来杜财东十分瞧不起人。”
  杜荣也未曾料到再次相见林缚会如此锋芒毕露、丝毫不作掩饰的就揭开前怨旧恨,又不清楚他跟顾悟是什么关系,愣怔在那里,一时窘迫无以接答。
  旁边那些过江来迎接顾悟尘的江宁按察使司的一些官员都诧异的看着眼前这青衫青年,心里都想:庆丰行的杜荣以前狠狠的得罪过他?
  林缚朝顾悟尘以及永昌侯少侯爷元锦生作了一揖,道:“昔日在维扬府林缚给此人仗势羞辱过,林缚虽穷困潦倒,但不短志,有此人在,恕林缚失礼先告退了……”说这话时,他手按住腰间的佩刀,令人怀疑他会不会当场就气愤不过向杜荣拔刀子。
  这个时代,官员、儒士都喜欢佩刀当装饰,甚至有些人腰间所系只是饰有金银的木刀,但是林缚腰间却是微带弧度的直脊长刀,虽然刀鞘朴实无华,只有零碎皮革装饰,却能让人一眼看见是柄锋刃。杜荣看着林缚手握紧刀把,心里也吓一跳,他那两人在旁边的护卫也担心、准备随时冲过来。
  林缚朝杜荣扫了一眼,手按着佩刀却朝驿馆内走去。
  林缚一脸愤慨的袖手而去,众人看杜荣的眼神就藏着其他的意味:杜荣到底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使这青年誓不两立?
  杜荣只当林缚记恨在白沙县受过他的轻慢,反而不再猜疑白沙县劫案背后的勾当给林缚知悉。林缚摆出这样的姿态,令杜荣十分的被动跟尴尬,也无从解释,毕竟他在白沙县时确实在言语对林缚有所不尊重。
  林缚如此一闹,顾悟尘对杜荣自然也没有什么印象,扭头朝儿子顾嗣元说道:“你陪锦生好生叙旧,我先进去……”
  得惠于顾悟尘,驿丞给林缚他们也安排一进有五间雅舍的院子,待领他们过来的驿馆杂役走掉之后,小蛮捂着胸口说道:“吓死了我……”
  林缚没有接小蛮的话,先对柳月儿说道:“柳姑娘,时间也不早了,你先回房早些休息吧,明天我们就进江宁城去……”
  柳月儿见林缚要支开自己,也没有说什么,敛身施了个礼,退了出去,回给她准备的雅舍休息去。
  小蛮可爱的吐了吐舌头,这又小声的说道:“看到你杀杜荣的威风,心里真痛快。”
  “难道仅仅是杀他的威风?”林缚笑着问。
  “还有什么用处?”小蛮疑惑不解的问。
  “我们在江宁几无根基,日后如何才能将杜荣斗垮掉?”林缚在长案后的软蒲团上坐下来,说道,“奢家在晋安举事之后,杜荣及其庆丰行商号才在江宁突然崛起,才短短六七年时间,即使背后有奢家支持,庆丰行商号能在今日的规模,也势必践踏着别人的尸体……不管明里暗里,杜荣在江宁的对手必不会太少,我这么做,是要告诉杜荣的这些对手们,又有一个敢对杜荣吹胡子瞪眼、誓不两立的家伙来江宁了……”还有一层用意他没有明说出来,他刚才可是在顾悟尘及按察使司的诸官员面前跟杜荣撕脸誓不两立,顾悟尘或许只会当他不甘受辱,但在其他人眼里却会当他有很强依仗才敢当着众人的面跟杜荣誓不两立。这些信息自然也会传到杜荣对手的耳朵里去,绝不会想到他在江宁只是个没根基的举子。
  “嘻嘻,”小蛮娇笑起来,“你可没有胡子可瞪……”她高兴的走到林缚身边蹲下来,胳膊肘支在案子上,又说道,“我们回江宁后,杜荣来过簸箕巷两回,话里话外就在试探我们知不知道白沙县劫案的内情。小姐担心得很,又束手无策,都盼着你能早一天过来拿主意……现在我们就不用担心了。”
  林缚笑了笑,朝抱刀坐在一旁的周普说道:“周爷,也许杜荣会让人偷偷摸摸的过来打探着,你要看见,打断对方一条脚,杜荣在驿馆里总不敢啰嗦什么,”又跟陈恩泽说道,“那身穿锦衣者是当今永昌侯之子元春生,他与顾家公子顾嗣元关系密切,也许顾家的丫鬟知道些什么事情,你要不急着休息,可去串门打听打听……”
  陈恩泽答应道:“好咧!”陈恩泽毕竟还是刚束发的年龄,这一路在官船上,却是跟顾家的丫鬟、婆子们处得融洽。
  第七章江心牢城
  朝天驿位于江宁府古棠县龟山西南麓,来自东阳府境内的北驿道、石梁河水道以及古棠县往涂中县的棠涂驿道皆集于此地,驿站西南即为江宁城依为天险的朝天荡,亦名朝天湖,林缚、顾悟尘来时停船靠岸的渡口为瓜埠古渡,正南岸正为栖霞古渡,是江宁府最主要的渡江水道之一,是以朝天驿又称南国第一驿。朝天驿之后的龟山头本有高祖在江宁担任镇抚使时的一座私宅,高祖在江宁开国后,龟山私宅扩建为行宫,太宗迁都燕京后,龟山行宫又赐建为净觉禅寺。
  南来北往、东迎西送的文官武将以及递用塘报邸抄之驿卒大多数都要在朝天驿换船换马换车或落脚休息;比起建国初的严苛,此时的官驿更擅经营之道,便大肆允许那些个夜间无法过江的商旅留宿收取银钱,俨然成了一家官办客栈。
  听着山后净觉禅寺在夜里传来悠渺的钟鸣,林缚负手站在阶前。
  陈恩泽刚回来说,杜荣刚刚邀请顾嗣元与永昌小侯爷元锦生夜游净觉禅寺去了,杨释以及顾悟尘的两名族侄顾嗣明及顾天桥也受邀随行。
  顾嗣元与元锦生是什么关系,陈恩泽倒是从丫鬟口里探听出来。
  顾悟尘获罪夫妇二人流放北疆时,其子顾嗣元及女顾君薰年龄尚幼,由顾悟尘岳父汤浩信收养。汤浩信虽然受其婿牵累,未能获任工部尚书,但是作为朝廷正三品、膝下又唯有一女传袭的工部侍郎,还是有能力将其外孙顾嗣元送入国子学袭其门荫。
  本朝国子监下设太学、国子学。太学选士于府县,勋族及才学之士都可由地方推荐入学,实际上太学只招收五百生员入学,自然都给地方勋族控制;而国子学只招三品以上及公侯以上封爵子孙、二品以上曾孙为生员。
  南北两京皆有国子监,稍有区别处就是公侯以上封爵的子孙若要就学,唯有选择去京师,顾嗣元与元锦生便是在燕京国子监结识。
  顾悟尘获得江东按察副使,要将其子顾嗣元带在身边严加管束,便一起带到江宁,可以转入江宁国子学就读,不会影响前程。
  元锦生要继承永昌侯爵位,按律禁止入仕为官,他在国子学里也是厮混日子,心里有着其他打算,也早早结束学业返回江宁。
  如此看来,元锦生倒不是多么重要的人物。
  本朝为限制宗子王孙为祸地方甚至威胁直系皇族的皇权统治,封爵宗子虽然地位崇高,也可从封地获得丰厚银钱供应享受尊荣,但是实际的权势很有限,更是限制与地方强豪勾结。
  林缚心想着杜荣邀顾嗣元等人夜游净觉寺,多半能从顾嗣元等嘴里知道自己在上林里的一些情况以及他与顾家的真实关系。林缚倒不担心这点,他在驿馆前跟杜荣誓不两立,主要是要引起杜荣对手的注意,杜荣总不可能跟他的对手解释这些去。
  驿馆东边一大片院子都是开辟给商旅及进山烧香的游客留宿,此时有丝竹声传来,间杂歌姬柔音。苏湄倒是惦记着林缚该到江宁来了,今日与簸箕巷的姐妹渡江来净觉禅寺烧香,与午后赶来的周普、陈恩泽遇上,但是她不能留下跟林缚相会引起别人的注意,却让小蛮扮成少年子跟在周普身边。
  林缚想着自己寄魂在这个世界上,与苏湄、小蛮在长山岛经历诸般事,自然也最是亲近,心里觉得只有苏湄、小蛮才是自己在这个世界里的亲人,想着午前苏湄也曾在此驿馆停留过,心里也有几分思念。
  听着轻柔跟猫似的脚步声,林缚转回头,小蛮披着寒衣蹑手蹑脚的走过来想吓他一下。
  “你耳朵好尖……”小蛮见林缚回过头,惊讶的叫道,表情夸张而可爱,声音压得细细的。
  “在渡口时……我应该跟你道歉。”林缚说道。
  在渡口前顾悟尘热切的说希望小蛮能在江宁给女儿顾君薰做个伴,林缚为免以后给顾家忌恨,不得已向顾悟尘暗示了小蛮的身份。小蛮十分敏感的感觉到林缚给顾悟尘做出的暗示,她当时黯然神伤的样子,林缚很难忘掉,后世大概很难想象十四岁的天真少女会承担这么沉重的东西。他知道小蛮受了伤害,这时候即使想道歉安慰一下她也不知道从何说起。
  “什么事哦?我早忘掉了,踩着你膝盖坐上马背时就都忘掉了。”小蛮天真的摇着脑袋说道,笑容清澈纯净,才及笄之年的她眉眼就有着几分秀媚,林缚心想等她长大成人,即不定又是苏湄这般祸国殃民的美人一个。
  “你在看什么?”小蛮站到林缚肩旁,踮脚往外看去,她的个人要比林缚矮一头,眼睛正好给前面的院墙给挡住,她便撑住林缚的肩膀跳起来往外看,还是看不到。
  “再给你踩一回,你就把渡口前的不愉快忘掉吧;你只要知道,在我眼里,不要说那些官小姐了,你可比那些个公主、郡主还高贵呢。”林缚屈膝半蹲,让小蛮站到自己大腿上来。怕给杜荣或杜荣身边发现,林缚不能带小蛮随便走出这间院子。
  小蛮开心的一手扶着林缚的肩膀站到他的腿上,一手撑着林缚托起的手掌,又问道:“痛不痛?我不重吧。”
  林缚这才知道小丫头的身子异常的轻盈,看上去身子却也不瘦,手也柔柔的,说道:“还行,你不要看一夜就行。”
  驿馆建在坡地上,林缚站在台阶前看着西南方向的朝天荡,粼粼水波在视野里铺开,巍巍江宁城只有很淡的影子,城东头有很淡的山脊的痕线,林缚估算着方位,心想那便是江宁群山之首的禁金山了吧。紫金山往东,则是江宁府下属秣陵县境内的摄山,赫赫有名的西溪书院就位于摄山西麓的西溪之畔,与江宁城东城门太平门也不过三十里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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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顾家人还要在驿馆停留几天,等到了选定的吉日再进江宁赴任。
  次日清晨,驿馆里有马车可租雇,赵虎去租了辆马车。也不用另雇车夫,林缚他们径直将马车拉走,等进城后将马车送到城中指定的蒋记骡马店归还即可。如此倒是十分的方便,不过费用颇高,租这么一辆马车一天需要两百铜钱。
  林缚怕给杜荣撞见小蛮,让小蛮陪柳月儿在院子里就早早坐进马车等候,他去跟顾悟尘辞过行,约好江宁城中再拜见,就牵马、赶着马车直奔瓜埠古渡,雇了一艘大船过江去。
  朝天荡与江宁城以北这段的扬子江连成一片,冬季江水浅窄,从瓜埠渡到对岸摄山北麓的栖霞渡也有二十多里的水面,水面上沙洲点点。考虑到即使从栖霞渡上岸,也只是秣陵县境内,还要往西走上近三十里才能进江宁城,林缚便让船家直接控舟斜插朝天荡,朝江宁城外东北的金川河口驶去。
  金川河是一段只有三四里长的水路,就进入与紫金山西北麓、江宁城以东的秣陵湖相通。秣陵湖也就是千年之后玄武湖,由于没有给填湖造田,这个年代的玄武湖比林缚后世记忆中的要大得多,湖岸周围足有四十余里,位于江宁城东,比整个江宁城还要大,跟整个紫金山占地相当。
  在进入金川河汊子口之前,林缚看见离河汊子口有近两里远的江水里屹立着一座面积还算不小的江心岛,江心岛上建有一片青砖灰瓦建筑给高墙围住,朝天湖这一段的扬子江里江洲较多,虽说有流民上岛开僻荒田种地的,也有在岛上搭个茅草棚子的,他之前到江宁来,倒没有注意金川河汊子口外的这个江心岛。
  “那里是什么?”林缚问在江宁土生土长的小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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