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2节

  休王跟和宁郡主马上就要来国公府了。
  谢慧齐忙去上了妆,把哭红的脸遮盖了起来,而齐璞已经去了门边,去迎休王了。
  休王一进国公街,就听自己家先前去递门贴的人过来报,说齐国公府的长公子已经在门口等候良久了。
  休王下马车的时候,齐璞就帮着抬轮椅,等到他坐好,就与他一揖到底,“晚辈见过老王爷。”
  休王在国子监见过他,也知此子的风采,但在齐璞亲自仔细地抬着他进了门,又退到一边等着和宁走到他身后时,他还是朝这个晚辈点了点头。
  国公府的态度他是看在眼里了。
  休王父女刚入国公府的门口,老国公夫人带着老齐二夫人就匆匆来了,她们之前还在东堂忙府里必须处理的急事,一听到人快要到了,手上的事也是没顾了,快快来了门口。
  “休王爷。”齐容氏脸容冷淡,但这位忻朝再尊贵不过的老夫人还是朝休王福了下礼。
  “老夫人客气。”休王也从轮椅上起了下后背,朝前微倾了一下致意,淡道。
  “休王爷。”齐项氏也是施了一礼。
  “客气。”
  “晚辈和宁,见过老国公夫人,二老夫人……”和宁郡主上前刚施半礼,就被齐容氏亲自扶住了。
  齐容氏仔细看了看眼前清秀的和宁郡主,拍了拍她的手背,“以后要常来玩。”
  和宁微微一笑,搭着她的手再施了一礼。
  国公府的人不是多言之人,但老国公夫人跟长公子都亲自出了马,休王也是知道他们来这一趟,国公府是给足了他们面子了。
  谢慧齐是在半途迎的他们,她收拾换了装打扮了出来,风华绝代的样子让人看不出她之前身上的半点哀伤悲凄,国公府的一行人把休王的人迎进了青阳院。
  谢家两个儿郎这时候还未从药堂出来,齐项氏一等人就坐下就跟休王解释道,“他们还在药堂让大夫们看着,刚才下人来报说在泡药浴,还要半个来时辰,还请王爷等等。”
  休王确实是带着女儿来见人的,来得急,在礼数上还是有欠妥当的,但国公府不介意,对他又甚是恭敬,老王爷心中的那点不妥也散去了,接话道,“无碍,本是我府叨扰了。”
  这厢休王刚进青阳院,府里也急传国公爷回府了,太子也来了。
  青阳院里这时候小辈里只有长公子齐璞在,双胞胎之前拉着小弟弟跟着祖母们在东堂,现在又跑到药堂去看舅舅们了。
  齐璞赶紧去了门口迎太子与父亲。
  不过只走到半路,就听到下人们来报人已经到了马厮了,齐璞转道跑到了马场,跑得上气不接下气,第一次觉得自己家太大不是什么好事。
  温尊看到齐璞,第一句话就是问谢家两兄弟,“两位将军现在如何了?”
  齐璞点头道,“仍英勇不凡。”
  “阿父。”在齐国公看过他一眼后,齐璞叫了父亲一眼,这才简略地说了两位舅父的样子,又道,“休王已来,正在青阳院。”
  “嗯。”齐国公的步伐非常快,快得两位小辈施了全力也没赶上,最后齐璞看太子已经跑了起来还喘气,正要叫他阿父慢一步,但被温尊扯住了手,摇了头。
  齐君昀快步进了青阳院,一眼就扫向了母亲婶子和妻子身上,见到妻子较平常还要气色艳丽一些的容颜,微微一怔,心里略松了口气,朝休王走去,“王爷。”
  “左相。”休王也举手作揖。
  齐国公毕竟不是寻常身份,他就是老王叔自持身份,也不能过于失礼。
  “如何了?”齐君昀在妻子身边的主位落座,低头朝她看去,才发现她脸上略施了薄脂,而眼睛里藏着丝丝缕缕的血丝,不仔细看的话看不清楚,看清楚了却能知她早就哭过了。
  “挺好的。”挺不好的,大郎看着就是有严重的心理阴影,而二郎失臂又白发,哪一桩都不好,但休王在,谢慧齐也不好与他说这些只有他们私底下才能说的话,仅简言了一句。
  “嗯。”齐君昀回头,朝休王道,“王爷最近身子如何?”
  “承蒙左相关心,甚好。”休王颔首道。
  “那,”齐君昀这时扫了站在他身后低头着的和宁郡主一眼,朝休王道,“这次见过人后,如若没有什么不便,年底成婚?”
  齐国公甚是直接。
  休王微讶,尔后点头道,“可行。”
  “嗯,那正好,趁王爷在我府上,就把日子定下罢。”齐君昀说着就朝门边的齐大道,“去叫汤尚书来府一趟。”
  “是。”齐大迅速出门。
  “汤正和?”休王道了一声。
  “嗯。”叫礼部尚书过来择日子,也称得上和宁郡主的身份了。
  这婚事要办,也要办得风光。
  省得有时间让她东想西想。
  至于她的两个弟弟,他自然能给他们最好的。
  “还不多谢左相大人?”休王与齐君昀也是有些交情的,自是知道他的能耐,听他这话的意思是婚事就是不大办,也必风光。
  和宁在他膝下多年一直未嫁等人归,就是一直呆在府中,风言风语也是听了不少,他也是有意让女儿风光大嫁,自是不会推拒齐君昀的意思。
  “多谢左相大人。”和宁出来给齐君昀施了一礼。
  齐君昀点点头,“郡主多礼。”
  说罢眼睛就往妻子看去,见她敛着眉头凝神的样子,就知道她心中已是想着婚事怎么办的事了。
  他要的就是如此。
  齐君昀朝母亲与二婶看去,见她们脸上也是不轻松,心中微凝,心道那两兄弟看来确实是惨。
  齐君昀并没有在自家寻他们的下臣那知道两兄弟现在的现况,所以等谢家两兄弟身着新裳,带着满身的药味来了青阳院后,他看着神情冷硬,身材高大却瘦得离奇的谢晋平,还有一臂已断,白发丛生的谢晋庆两兄弟,当下也是怔了一下。
  而这厢休王府的和宁郡主在见到人后,手握着嘴唇泪流满面。
  谢晋平在看到她,见到她的眼泪后,跪着朝姐夫行礼的人当下闭上了眼,不忍看她悲伤的脸。
  谢晋庆却在和宁的哭声响起后就朝人看去,随后,他咧嘴一笑,小声地朝她叫了一声,“嫂子?”
  和宁哭得更大声了,转过头去,不忍看这曾惊绝京城的两兄弟。
  齐项氏本来心潮就未抚平,一听和宁哭,眼睛又是红了,眼泪一串串地掉,心疼得不得了。
  “起罢,坐过来一点。”齐君昀让下人把凳子搬到了他们眼前,让两兄弟坐下,同时把妻子的手拉了过来,握在了袖下的手中。
  谢慧齐一被他握住手,就紧紧地捏着他坚实的大手,深深地吸了口气。
  这时候二小姐,三公子跟小公子也都回来了,小金珠这时候在母亲眼神的示意下,去拉了休王家的和宁舅母坐了下来,又细心地坐在了她的身边。
  和宁紧紧地抓着国公府小小姐的手,往前倾去,在她父亲身边小声地道,“父亲,孩儿想早点过去。”
  尽快早点,哪怕被人说她急不可待,她也想早点嫁过去照顾他。
  她没有叫他父王,而是叫父亲,语气里全是哀求,休王在心中轻叹了口气,也知道是留她不住了,朝女儿安抚地点了下头,让她放心,便朝轻皱着眉头的齐国公府看去。
  礼部的汤正和很快就到了,日子择在了腊月的初十,离现在不过只有十二日,但这日子是在休王的属意下定的,齐君昀也是点了头,这日子就这么定了下来。
  谢晋平先前一直在发怔,但和宁的眼睛一直都放在他身上,等日子一定,他看着和宁的眼睛,本想说婚事太仓促了的话就说不出口了。
  计划赶不上变化,谢慧齐原本还想留两兄弟在国公府多住些日子,养好了再回去,但看来只能留下一个。
  休王他们回去后,齐君昀也送了汤正和出门,谢家两兄弟见了一直等候他们的老家人,但被抬来的蔡婆子已经不能睁眼了,气息还在,但她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只有在两兄弟握着她的手叫她的时候,她的手才动一动。
  阿菊站在一边,茫然地看着两兄弟,嘴里喃喃着,“怎么变成这样子了呢?”
  她都不明白,为何她好好地等她的大郎二郎回来,他们就不能好好地回来呢。
  阿菊很委屈,拿眼睛去屋里寻找她的大姑娘,在找到后,她跑到了她的身边,拉着她姑娘的袖子跟她说,“姑娘,我有好好等的。”
  她听他们姑娘的话,在家好好扫着院子,喂着猪砍着柴,一日一日地,好好地过着日子等大郎他们回来。
  他们也该好好地回来的。
  没有几个人明白阿菊的意思,但谢慧齐一听就听明白了,她伸手抱住了阿菊的头,歉意地道,“对不住,是姑娘又说错了。”
  是她给了她错觉,给了她没实现的希望。
  阿菊把头埋在她的怀里,懵懵懂懂了一生的老姑娘不知道自己为何流泪,没完没了的眼泪浸湿了她家姑娘的衣襟。
  周围把已经软了脚瘫了下去的小红抱到了一边,小红捂着眼睛一直在流泪,她带来的长子趴在她的身边小声地叫着她,担忧地看着他的阿父。
  周围已经无心去管他们了,他跪到了两个公子身边,小声地跟他们道,“大公子,二公子,你们回来了就好,蔡婆婆心里已经知道了。”
  说着,他也是红了眼眶,“咱们一家人现在总算是在一起了。”
  “是啊,在一起了……”谢晋庆翘着嘴角,唏嘘,无奈地摇了下头,他又弯腰,用那只手抱了下那个把一生都给了他们家的老妇人,在她耳边又道了一句,“婆婆,大哥跟我回来了,你不怕咯,我们好得很。”
  在两兄弟在她卧着的床边起身后,蔡婆子的眼边流下了一行泪。
  隔日,蔡婆子在国公府谢家兄弟所住的小院过逝,这个随着谢家颠簸流离了一生的老妇人终是在她命运的终头等来了她视如所出的两个孩子的归来,安心地离开了这个让她曾年轻过,也给予了她死亡的世间。
  谢慧齐让两兄弟带着她回了谢府,把她葬在了父母的边上。
  腊月的初五,长哀帝叫齐国公夫妇进宫,跟他们道,“我给晋平写道贺旨罢。”
  长哀帝写了贺旨,也给了赏赐。
  在两夫妇要走的时候,长哀帝抬起眼,双眼渴望地看着他的兄嫂,只是,他那心软了一生的嫂子躲过了他的眼神,而他那个他敬爱的表兄也垂下了眼睛。
  在他们走后,长哀帝看着桌面轻叹了一声,跟桌子说,“嘟嘟很喜欢她的,你们就把她许给他罢,陪他一会罢。”
  如果不是他快要没命了,他不会这么为难他们的。
  连他都要走了,嘟嘟一个人在这个深宫里,多可怜啊。
  ☆、第216章
  齐国公夫妇出了宫,马车上,谢慧齐靠着齐君昀的头,一语不发。
  齐君昀握着她抱着小暖炉的手,间或轻吻下她的脸颊与耳,也是一句话都没说。
  这时候夫妻俩不用言语也知他们谁都是不可能把小金珠许给太子的。
  于齐家来说,不能再出一个皇后,那只会带累家族。
  而于谢慧齐来说,她再疼嘟嘟,再把他当是一个孩子疼爱,但她是个大人,大人的世界里,是不可能只有简单的温情存在的——孩子固然无辜,但她怎么可能把女儿嫁给血缘亲近,未出三服的表哥,且他的祖父,是造成她父母死亡,她弟弟们伤的伤,残的残的元凶。
  谢慧齐没那么大的心胸。
  在马车走了一段后,谢慧齐在他怀里回过头,沙哑着喉咙道,“这事,我不答应,但还是等女儿长大了,问问女儿罢。”
  她固然不答应,但在她这里,女儿毕竟是自由的,她的意愿也很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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